水滴公司的生死兩難

原標題：水滴公司的生死兩難

近日，水滴公司創(chuàng)始人兼CEO沈鵬在內部信中指出，未來一段時間資本市場會變得更冷，要么加速實現(xiàn)公司盈利，要么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下艱難地融資，否則只有倒下。

至此，2016年才正式上線的水滴公司，在經(jīng)歷了三年多的載沉載浮之后，迎來了自己生死抉擇的關鍵時刻。

向前直走是倒下，左轉盈利艱難，向右轉只存在于夢中的融資，并不真切。面對十字路口，水滴公司倉皇無措，但緊迫的現(xiàn)實狀況，已經(jīng)容不得太多猶豫，而且過不了這一關，水滴公司有可能會遇到比“死去”還糟糕的結果。

所以水滴公司實際上并沒有什么選擇，只能轉動腦筋，想盡辦法實現(xiàn)盈利。

私域流量的盈利故事講不通

說到盈利，水滴公司的盈利狀況始終很神秘。關于水滴公司盈利狀況的猜測很多，但是因為其從未向外界公布過自己的財務狀況，所以也很難肯定那種猜測更為可信。

不過從沈鵬的內部信內容來看，可以確定水滴公司截至目前尚未實現(xiàn)盈利，并且虧損比較嚴重。

結合水滴公司的盈利模式，我們可以對它的盈利能力和未來實現(xiàn)盈利的策略有一個大致的估計。

水滴公司從互助保障切入，擁有水滴互助、水滴籌、水滴保三條核心業(yè)務線。

據(jù)了解，水滴互助是水滴公司的第一個業(yè)務，在2016年5月9日上線，其產(chǎn)品模式最初為：用戶花9元成為會員，180天觀察期之后，能夠享受相應的賠付權利。當加入平臺的用戶患上癌癥或重癥時，最高能獲得水滴互助的30萬元賠付，范圍涵蓋了50種。賠付的資金，則由平臺用戶平攤。

這一運營模式，意味著必須擁有足夠多的平臺會員，才能降低運營風險。然而，上線之后即便水滴互助三個月砸下1000萬元推廣費用，會員也才剛剛突破100萬，流量困境日益凸顯。

緊接著，水滴公司啟動了大眾熟悉的水滴籌項目。在水滴籌之前，所有大病籌款平臺都會收取手續(xù)費，包括輕松籌也會收取2%的手續(xù)費。

但是水滴籌從一開始就不收取任何手續(xù)費，籌款所得資金全部歸籌款人，且承擔用戶提現(xiàn)時微信收取的手續(xù)費，因此整個業(yè)務始終處于虧損狀態(tài)。水滴籌的公告顯示，截至2019年9月底，水滴籌已累計投入超過1.2億元用于微信提現(xiàn)補貼。

不過，依靠免費模式，水滴籌獲得了巨大的流量紅利。在此基礎上，2017年5月，水滴公司獲得保險經(jīng)紀牌照，入局保險業(yè)。

水滴保險商城一上線，就迅速成為了水滴公司的營收支柱。上線之后，很快就上架了20多家保險公司的40多件保險產(chǎn)品。在2019年年初，沈鵬宣布水滴保月交易額已經(jīng)突破3億元。

2019年5月起，水滴保險商城開始試水長期險銷售，當月實現(xiàn)長險規(guī)模保費600萬元。此后，水滴公司開始重點發(fā)力長期險業(yè)務，截至2019年11月，水滴保險商城當月長期險新單年化保費突破1億元，月度復合增長率超過60%。

有業(yè)內人士評論：“承受了沒錢治病的痛苦，痛失了最親愛的家人朋友，籌款過程中的參與者，都上了一堂實實在在關于未雨綢繆規(guī)避風險的保險教育課?！?/p>

按常理來講，從水滴籌到水滴互助和水滴保的私域流量轉化，應該會非常順暢。但在實際上水滴公司的這一套東西，獲客成本并不低。做到今天，算是虧本也沒賺到吆喝。

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源，是水滴公司的長遠目標和工作方式的南轅北轍，也是粗暴嫁接互聯(lián)網(wǎng)模式和社會企業(yè)之后，自然產(chǎn)生的排異反應。

水滴公司的盈利枷鎖

2019年6月12日，在水滴的全球合作伙伴大會上，沈鵬又一次提起了自己離開美團，成立水滴背后的故事：16年初，當時美團團隊中的一個實習生，面臨父親重病剛剛去世，母親又突遇重疾急需手術的情況，迫使還沒畢業(yè)的他不得不依靠有限的人脈網(wǎng)絡，向同事求助借款。

于是沈鵬曾這樣總結自己創(chuàng)業(yè)的初衷：“能夠讓更多的人民群眾在健康的時候有保障，在得病的時候能夠迅速拿到一筆資金，這其實就是我們創(chuàng)業(yè)的初衷。”

水滴公司可能認為自己并沒有背離創(chuàng)業(yè)的初衷，但是公眾卻絕不會這么看。

現(xiàn)在夸水滴公司的人不多，罵水滴公司的人不少，而更多的人其實對水滴公司抱有懷疑，因為公眾對水滴籌的信任，在不斷流失。

2017年5月，在水滴開始上線保險商城的時候，輕松籌也開啟了免手續(xù)費的眾籌模式。在此之后，水滴籌和輕松籌成為了大病籌款平臺里最大的兩個巨頭，并將其他玩家逐漸踢出場外。

免費幫他們贏得了市場，但是也難免給公眾留下這樣一種印象——他們像是搞公益的。

這真是一個誤會，在很多場合下，沈鵬都宣稱過“水滴公司”是一家社會企業(yè)（兼顧解決社會問題和盈利），而不是做公益的。

但是，作為美團原10號員工，地推市場的操刀人，百團大戰(zhàn)的親歷者，美團外賣的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，沈鵬一手創(chuàng)建的水滴，也擁有“像狼一樣地為公司攫取流量”的本能。

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，水滴公司先用免費的水滴籌吸引公眾視線；然后擴充了1.6萬人的地推團隊，前期宣傳“水滴公益”，不久前仍然堅持自稱“志愿者”；并且線上團隊使用層出不窮的“彈窗廣告”引導用戶消費。

這樣做遺留下來的問題是，完全免費的水滴籌，光是微信提現(xiàn)費用，就給水滴公司帶來了巨大的盈利負擔；上萬人的地推團隊，人均月薪過萬，給水滴公司帶來了恐怖的薪資支出壓力，而這些地推人員瘋狂“掃樓”也誘發(fā)出了層出不窮的“詐捐”事件，不斷消耗著公眾的信任；線上團隊迫于變現(xiàn)壓力，采用“彈窗廣告”“病毒廣告”的方式誘導用戶消費，反而加速用戶流失。

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的流量思維引導下，水滴公司三年多就擁有了6億多注冊用戶，2.5億付費用戶，這個增長神話足以和拼多多媲美。比拼多多更優(yōu)秀的是，水滴公司還完成了從行業(yè)后起之秀到行業(yè)代表的跨越。

但瘋狂擴張的代價是，水滴公司的虧損不斷擴大，口碑不斷流失，這些同時成為了水滴公司的盈利枷鎖。也是水滴公司當前窘境的禍根。

資本寒冬疊加信任危機

2017年之后，整個互聯(lián)網(wǎng)行業(yè)的投融資頻率不斷降低，O2O風潮后勁不足，不斷有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傳來裁員的消息，“全民創(chuàng)業(yè)”的口號戛然而止。產(chǎn)業(yè)界上一刻還在鼓吹“消費升級”，轉眼間就見證了拼多多的光速崛起，然后一窩蜂的“進軍下沉市場”。

長達三年的“寒冬”在《冰與火之歌》那樣的魔幻世界里出現(xiàn)，或許還在我們的想象范圍之內。但是如果出現(xiàn)在地球圍繞太陽公轉的現(xiàn)實宇宙中，恐怕誰也接受不了。而出現(xiàn)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行業(yè)里長達三年的資本寒冬，同樣也是很多人無法接受的。

但是水滴公司不在此列，2016年4月才正式成立的水滴公司，一直算是資本市場的心頭好。

2016年5月，在水滴公司才成立一個月之后，就立即獲得了來自騰訊、美團點評、IDG資本、高榕資本、點亮基金、真格基金等5000萬元天使投資，這個起點可謂是相當高。

2017年水滴保險商城上線，完成了水滴籌+水滴互助+水滴保的“生態(tài)閉環(huán)”構建。8月底，水滴公司宣布完成1.6億人民幣的A輪融資（包含A1和A2），由藍馳創(chuàng)投、騰訊聯(lián)合領投，創(chuàng)新工場、高榕資本、IDG資本、美團點評、彤程公益基金會等機構跟投。

從2018年開始，與水滴籌相關的“詐捐”報道不斷涌現(xiàn)，在負面消息纏身的情況下，2019年上半年，水滴公司還是完成了共計15億元的B輪和C輪融資。

但是在2019年下半年水滴公司受到了致命的輿論聲討，情況急轉直下。水滴公司可能遭遇到了比“兵敗滑鐵盧”更糟糕的情況。

2019年11月6日，我國首例因網(wǎng)絡個人大病求助引發(fā)的糾紛在北京朝陽法院一審宣判，法院認定籌款發(fā)起人莫先生隱瞞名下財產(chǎn)和其他社會救助，違反約定用途將籌集款項挪作他用，構成違約，一審判令莫先生全額返還籌款153136元并支付相應利息。

經(jīng)過妻子舉報，這起案件的籌款發(fā)起人莫先生一家是拆遷戶，本身不用籌款。籌款文章寫明是為了給孩子治病，但水滴籌上面籌到的錢并沒有用在治病上，而是被挪作他用。

緊接著在2019年11月30日，梨視頻網(wǎng)站上發(fā)布的一段名為《臥底水滴籌：醫(yī)院掃樓，籌款每單提成》的視頻引發(fā)熱議。這段視頻揭露了水滴籌線下工作人員“掃樓式”地推的工作經(jīng)過，在網(wǎng)絡中掀起了軒然大波。

也正是這段視頻，解釋清楚了上述“詐捐”問題層出不窮的根源，在于水滴籌地推工作人員們存在對募捐金額填寫隨意，對求助者財產(chǎn)狀況不加審核甚至有所隱瞞，對捐款用途缺乏監(jiān)督等行為。

這一系列的事件對水滴籌的聲譽構成了致命打擊。致使水滴公司的融資難度陡然升高，從資本市場的寵兒，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大麻煩。

“掃樓”事件爆發(fā)以后，水滴公司很快就作出了及時回應和誠懇道歉。2019年12月5日晚，沉默了一個周的沈鵬首次表態(tài)，他在微博發(fā)表公開信致歉，承認很多問題都是高管層管理不當導致的結果。并寫道：“有考慮過，再管不好愿把水滴籌交給相關公益組織?！?/p>

有一些心灰意冷的味道。

想要倒下也很難

春節(jié)前后，在疫情影響下水滴公司的正常運營，尤其是水滴籌的業(yè)務大受波及，遲遲無法復工。到2月24日，水滴公司才正常復工。

而在正式復工的第一天，沈鵬再次說出了“要么盈利，要么拉到融資，要么倒下”這樣的喪氣話，并且宣布高官集體降薪20%，頗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悲壯意味。但是水滴籌的口碑幾乎爛透，盈利和融資依然異常艱難。

相比之下，“就此謝幕”對于水滴公司來說反而是順理成章的，但事情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。

水滴籌對于水滴公司來說是“非盈利業(yè)務”。但是把這項業(yè)務“交給公益組織”或者砍掉這項業(yè)務，水滴公司6億注冊用戶就少了起碼5億，這還是對水滴公司自己的單方面影響。同時還要注意給捐款人退款的問題，這并不比ofo給用戶退押金更簡單。

除此之外，水滴互助的用戶超過1億，他們每個月交的錢，都用來給其他用戶治病了，這筆賬又該怎么算?

水滴保的問題更麻煩，那些保險產(chǎn)品確實都不是水滴籌的，而是泰康、太平洋之類保險公司的產(chǎn)品。但水滴保險商城沒了，對于購買了這些保險產(chǎn)品的用戶來說，就相當于保險經(jīng)紀人跑路，對于這種事，用戶肯定不會答應。

從用戶的角度思考，水滴公司倒下就會引發(fā)這些問題。更大的麻煩還不在用戶這里，而是在資本方那里。

水滴公司雖然相當于美團孵化出來的一個公司，但是在他的融資歷程中，美團方面的資本參與度遠遠沒有騰訊高。

在水滴公司有記錄的天使輪到C輪這四輪合計17.1億元融資中，騰訊多次領投，保守估計也投了幾個億進去。這些錢就這樣打了水漂，首先騰訊應該是很難接受的。

所以無論是從用戶角度出發(fā)，還是從資本方角度出發(fā)，甚至是從員工角度出發(fā)，水滴公司的倒下都是他們不愿看到，乃至無法接受的。關鍵是與此同時，水滴公司已經(jīng)幾乎完全失去了公眾的信任。

所以水滴公司目前的處境，就是這樣的騎虎難下。要想盈利、融資很難，要想倒下也很難，真的是生死兩難，左右為難。

在這樣的處境下，水滴公司還想像以往那樣因循茍且，是完全行不通了。繼續(xù)以往的“流量思維”也完全不行，只有扭轉思維，大刀闊斧的改革，才能適應當前的新環(huán)境和巨大挑戰(zhàn)。

生死和變革的權衡

在“水滴籌關于線下服務問題的聲明”和沈鵬的公開道歉信中，都有提到過對于線下團隊的改革措施，但是當今年2月份疫情爆發(fā)之后，水滴籌的線下團隊就徹底陷入了停擺狀態(tài)。

當前局勢下，一切以防疫為先，各大醫(yī)院不可能讓水滴籌的線下工作人員隨意進出醫(yī)院，這種情況預計還會持續(xù)很長一段時間。

線下服務團隊的長期停擺，對水滴公司來說，不僅僅是改革被打斷的問題，更意味著整個水滴公司失去了流量挖掘機，公司運營模式要被迫從增量模式轉變?yōu)榇媪磕Ｊ健?/p>

就算在疫情的到控制以后，水滴公司原本的那一套“像狼一樣攝取流量”的思維模式，因為口碑崩盤可能也行不通了。三年的習慣被一朝扭轉，水滴公司卻必須盡快剎住思維慣性。

另一方面，水滴籌一向不缺少競爭對手，輕松籌、愛心籌這些競爭對手也受到了“掃樓事件”的波及，但負面影響肯定沒有水滴籌那么大，如果水滴籌不能搶先切換賽道，尋求可能的先機，那就會被競爭對手遠遠拋在身后。

而水滴互助最大的競品是支付寶里的相互寶，在2019年下半年，相互寶的用戶數(shù)量就超過了水滴互助，截至2月29日，相互寶的用戶數(shù)量為1.043億人，水滴互助的用戶數(shù)量為1.0395億人，相互寶的優(yōu)勢在持續(xù)擴大。

水滴保險商城的競品是眾多互聯(lián)網(wǎng)保險玩家，水滴保也是水滴公司的營收支柱，失去了水滴籌源源不絕的流量支持，水滴保險商城的優(yōu)勢就會慢慢被抹平，這根營收支柱也將搖搖欲墜。

所以當前水滴公司的工作重點，應該是積極轉變觀念，努力盤活存量。

水滴公司的用戶是非常明確的下沉群體，針對這一群體的特色，水滴公司可以向拼多多學習，用游戲化、激勵等措施引導出用戶更多的需求，然后提供相應的產(chǎn)品以供消費。

水滴公司口碑壞了，想要重新贏得公眾信任，光是道歉并不夠，必須要尋回初心、堅定信念，增加和用戶的接觸頻率，用長時間的切實行動來挽回公眾信任。

說到這一點，很明顯當前的水滴公司缺乏足夠的行動力。截至目前，水滴籌APP里最新的一條消息，居然還是2019年12月6日針對沈鵬公開信的報道。而官網(wǎng)的最新消息是2019年8月8日的，這樣的作風真的很像是某些老舊機構。

當前水滴公司的處境已經(jīng)十分惡劣，已經(jīng)到了不變就會死，想死也不能死干脆的程度。

如果不能以更加積極主動的態(tài)度，和切實有力的行動進行全盤改革。水滴籌有可能會和樂視、ofo一樣成為互聯(lián)網(wǎng)發(fā)展史中的反面典型，而沈鵬留下的坑和造成的負面影響，可能會遠比賈躍亭和戴威還要大。

水滴公司還遠沒有達到“大而不能倒”的程度，但是它一旦倒下，對于中國這些追求解決社會問題的企業(yè)們，將會帶來一定的信心打擊。當然，也可以提供反面教材。

文/劉曠公眾號，ID：liukuang1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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